八月未央

       印象里小时候的太阳没有这么毒辣,西瓜吃很多口后依旧是甜的,电视节目很少时间要记好,不然错过就是错过了,父亲很累母亲很忙但吃饭总是准点,彼时的我从未想过世事无常是什么模样。二十年后,我跨越了南北,恍惚间只是从一个房间搬到了另一个房间,但此际西瓜只存了两勺滋味,三尺白光便灼眼灼心,节目可以一遍遍循环,肚子饿了吃什么都好,我晓得世事变迁,可终究还是不懂得无常。

       父亲的事我曾以为自己知道很多,但葬礼后听着母亲念叨过往的种种,才恍然我并不了解他,或者说人的一生都是如此繁复,何谈了解。父亲的后半生很苦,所以我从未觉得苦,尽管母亲说这或许是前半生的一种补偿,但在我的眼里他对我的好是纯粹的。父亲很喜欢我的陪伴,喜欢我给他讲各种事情,小时候的我乐此不疲,后来离了家,也就少了联系。父亲心思重,他的想念这么多年来也不过是透过母亲的口表达过几次,每每问他都说不是,但过年回家推开门看到他的那刻就知道他是真的开心。如今三四个月过去了,时而想起,依旧是生气,他明明可以想我了就说,不舒服了告诉我,闹别扭了让我评理,甚至在最后也该示意下多留留我。他没有,我也没有。

       三十三,单说起来我觉得这是一个挺好的数字,放在人生的年轮里也算得上好木材,但命运起落总是会这么恰逢时。很多事情是可以不用经历就能想明白的,但亲离与失爱这两件事一定不是,因为亲与爱是人生的精粹,历而思后思而得的产物才是攫取精粹的钥匙,我不知道钥匙会有多少把,但后悔总是无济于事的,学会才是不负过往的,于我而言,先要明白何为予人好才是能留住指缝间细沙的。我想了很久,或许我喜欢小猫,是因为可爱,是因为乖,小猫也喜欢我,是因为能吃饱能睡好,两厢情悦便彼此安好。人喜欢人,无论父母喜爱孩子,孩子亲近父母,还是男人渴望女人,女人仰慕男人,依然是要各予所需。而人所以为人,因着是有信念有情欲有理想有创造有道德,有着丰富多样的可能,而我就着过往想来,这对人好的方式却向来千篇一律。无论是对爱人,或是对父母,又或是对朋友,长情的陪伴从来不是简单的日复一日的问候,也不是沉默的按部就班的做工,更不是固执的自以为是的付出,我之所以为我,之所以为我陪伴而非他人,是因着我的不可替代,如同父母缺的不是一句浮皮潦草的问候或是佳节准时的礼物,而提及男人与女人的交织说到底也不过两部分,但非是这占满人世间枯燥的灵魂和肉体,而是两份彼此有趣的灵魂和性奋的肉体。

       前天理了发,理完发又觉得烫个头更好,抹药水的小弟笑呵呵地说你为什么不先烫发再理发,效果不是更好。我说那不就是剪完了觉得好看了才想要更好看一点,他回道那也是。最近心态放宽了一些,毕竟紧绷的灵魂就像没有吸收酱汁的肉,没滋没味,试着尽量不抵触不抗拒变化,发现内心反而自然而然地像是枯藤老树在抽根发芽,尽管慢了点,但春天说短不短,总归还是能绿个一支半截。

       福州八月的阳光仍旧灼得人胳膊发疼,多买了两副冰袖和手套,出门在外还是得对自己的皮肤好一点。晚归的路上看到货车摆摊的西瓜,很想念西瓜的味道,可挖着西瓜吹风扇打游戏的夏天已经不在了,想着想着,在桥洞背光处停下来app点了杯西瓜汁。